獵奇版的《皮克曼的模特兒》
或許會有很多人驚詫,但克蘇魯其實與充斥扭曲血肉的獵奇創作大相逕庭。
通篇抱怨。
《吉勒摩·戴托羅之珍奇櫃》〈皮克曼的模特兒〉,很符合現行廣為流傳的神神叨叨式的克蘇魯。常有人以吉勒摩·戴托羅是當今克蘇魯小說第一粉絲來標榜某種……作品地位。怎麼說呢,就拿頭號大粉絲德雷斯來說,他那套光明黑暗的譜系不也飽受批評?所以粉絲的熱愛與粉絲對作品的想法基本上跟原作沒什麼關連。(話說吉勒摩·戴托羅的《瘋狂山脈》……新突變第三型?)
有些人看完該片還會藉此分析皮克曼的食屍鬼身份映射出洛夫克拉夫特的種族主義情結造就了此等作品云云……要知道原作裡面皮克曼什麼都沒做,單純是邀了主角觀看畫作,畫作「完全正常」,沒有任何劇中的怪誕力量。
《皮克曼的模特兒》一書的重點根本不在於那些巫術般迷離的晦暗色彩,而是「夢魘真實存在」本身的驚嚇。就如同克蘇魯的特點之一:上位種族沒有惡意,只有你的理性難以承受的真相。
倘若你是一隻白老鼠,你要被做實驗了,人類對你有什麼稱得上惡意的想法嗎?沒有,只有你是隻白老鼠的真相。
《皮克曼的模特兒》源於以為是奇幻畫作沒料到是寫生和食屍鬼對人類的換子;《瘋狂山脈》在於展開的古老圖景、如山般龐然大物的驚鴻一瞥,以及恐怖所恐怖的恐怖;《星之彩》是域外生物令一切綻放並吸納的過程。所有的故事即便到了結尾,「現實」依舊存在,沒有終止的一天。
克蘇魯原著裡角色的驚嚇情緒都是有具體目標,有直接存在或是聯想所聯繫的模糊實體;以理性思維去推衍,嘗試以邏輯來固化異常,隨著對該實體進一步形成朦朧意象,恐懼也與時俱增,思考越深絕望越濃。
而非看著畫作就莫名奇妙精神異常。
這樣的超自然恐怖為何要稱為克蘇魯式?有人定義談論「人的異化」、「對於自我喪失的焦慮」就是克味。那麼溫迪戈不也是人的異化?難道溫迪戈是克蘇魯式的創作?以同樣標準換成歌德式、民俗式、宗教式、都市傳說式乃至於尋常的血漿片有什麼相異之處?不過是有著載體差異的子不語或寰宇蒐奇。
獵奇只是克式宇宙的點綴。寫個鬼祟陰森玩意兒,然後就說好獵奇好克蘇魯,將二者綁定在一起未免太過荒謬。
很多克式小說的模仿創作都喜歡採取語焉不詳的寫作方式,說語焉不詳可能有人會當作是一種值得稱道的晦澀文風,事實上僅是作者把言不及義與顛三倒四誤以為是不可知、不可名狀,生怕讀者明白。洛夫克拉夫特的敘述每一步都相當的清晰,幾乎是囉嗦,明裡暗裡給足了線索,一步步帶領讀者卻又止步於門前,而讀者只需運用一點推理就能沿著未竟之語推開大門,領會黑暗的宇宙。他筆下的怪物也是有完整生態背景的生物,不是突然機械降神一隻血肉觸手。很多人反倒與之相悖,變得隨意天馬行空,究其根本是無力建構一個完整場景,還反過來責怪讀者想像力貧乏。
「還是《道詭異仙》夠味,又瘋又嚇人又絕望。」
撇開個人覺得《道詭》文筆令人煩躁寫不出所以然,以及意識流故作神秘這些主觀喜好好惡(同樣不喜SCP-3999),尤是不解它何以會被歸為克式小說?誌怪小說、懸疑小說、驚悚小說這幾個分類是被消滅了嗎?比起克蘇魯,《雙瞳》那樣的民俗修仙恐怖更有相似之處。
(還有一本被推薦的常客《詭秘武林:俠客揮犀錄》,讀者評論都說得很清楚了:「玩爛梗,消費其他作品的灌水文」,大概也就沒看過的會說克味濃厚。)
「好克蘇魯」,很多時候詭異跟恐怖僅出現在讀者的口中,一個並不如何的畫面唯有不知所謂的跟風粉絲在說:「好瘋、好嚇人。」
無怪乎有些網友會譏誚:「大概全世界只有克蘇魯吧。」
克蘇魯的神話時期、科幻時期,如今進入神神叨叨時期。情感必須讓讀者所理解,胡亂填充語無倫次的對白其實毫無光怪陸離的效果。
至少要超越一些東西、至少是人類所無法觸及,不單是壓垮人類的恐怖——甚至說追求恐怖是捨本逐末,恐怖只是過程的副產物,首要的是驚異離奇帶來的悸動。
吐槽完畢。
冷靜之後反省,開頭那段「所以粉絲的熱愛與粉絲對作品的想法基本上跟原作沒什麼關連。」使得這篇由身為讀者的我所寫出來的文章本身就是一個自相矛盾的悖論,哈哈。